芥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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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周泽楷沉思了很久，是啊，怎么偏偏看上他了呢?

    时光，停驻。

    记忆是蒙了纱的网，透过阳光点点的细碎，洒在了少年人的脸颊上。私塾是孩童梦境里的港湾，那里有同伴嬉笑打闹的天堂，也有先生严厉的戒尺。有空气中回响的之乎者也的读书声。

    叶修是私塾里最顽劣的孩子，常常趁着先生小憩的时刻掏鸟窝，挖野菜，闹的学堂不得安生。周泽楷初见叶修的时候，叶修趴在熟睡的先生身上，阳光斜斜打在叶修身上，皮肤的白在阳光下变得通透，他看见叶修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，正在给先生的胡子编辫子。

    叶修转身看见了周泽楷，不等周泽楷出声，就忙拉着周泽楷跑开，跑了许久。跑到只能隐约听见学堂门旁树上的蝉鸣声才停下。男孩儿们轻微的喘息，跑了许久还是累着了。

    叶修看了眼前的男孩子，孩子气的面庞清秀异常，竟是比女孩子还要可爱几分。他的心里微微一动，叶底露出藏着的繁花。他拿出一颗糖，递到周泽楷眼前，看着他慢慢接过，小心翼翼的剥开糖纸，放入口中。

    叶修突然想逗弄一下这个可爱的男孩子，考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周泽楷的脑袋，说∶“小周啊，你吃了我的糖，以后，可是要做我叶家媳妇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周泽楷憋红了脸，可惜叶心脏可不是浪的虚名，很及时的打断了周泽楷的话。

     “乖，叫前辈!”叶修说完就跑了。一点也不给周泽楷拒绝的机会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渺渺长空，竟无一只飞鸟掠过。

      在此尘世，有一间空了的心房，落寞。

      听人说，兴欣酒馆新来了一个戏子，唱腔婉转，步履轻盈，体态柔美。说是步步生花，也不为过。人们不禁疑惑，这样的戏子，为何要呆在这样的小酒馆里?

      叶修摘了刚开的梅花，取了树梢上积雪的融水，封入坛中。上好的君莫笑需得如此的酿成。想了想，怕是馋了梅花酿，于是多采了些梅花，另酿了酒。

      叶修爱酒，爱酒时而猛烈时而清浅的滋味。他尝过世间各种滋味的酒，连我也要相信叶修是千杯不醉的主儿。只可惜事与愿违，叶修爱酒却喝不得酒，一杯便倒。他幼时仰慕过侠客壮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情，这一切，却是被老天爷拙成了一场豪梦。

    叶修晚上要唱一场戏，应了陈果，他在她的地盘里唱戏，陈果给他一隅安生之处。叶修乐的清闲，这里没什么刘皓，没什么陶轩，没什么利益的争抢，没什么嫉妒的迫害，只有一个爱听戏的老板，和一个好胜的琴师。她们很好，在寒冷的冬夜里，她们本身就是温暖的炉火。耀眼却不张扬，于叶修而言，刚刚好。刚好，可以是个家。

    锣鼓喧天，叶修修饰好了妆容，上了戏台。一开腔∶

   劝君王饮酒听虞歌， 解君忧闷舞婆娑。 
   嬴秦无道把江山破， 英雄四路起干戈。 
   自古常言不欺我， 成败兴亡一刹那。 
   宽心饮酒宝帐坐， 且听军情报如何。

    叶修开腔时，仿佛夏季的一节嫩藕，踩着碧水浮出水面，轻柔的呼吸，和着乐曲的节拍，清丽的妆容，仿佛世间绝美的女子，艳羡全座。

    《霸王别姬》是叶修最喜欢的唱词，每当这个时候，他都感觉他的呼吸，他的血肉，他的步伐都能轻轻抖落另一个人身上的岁月，让他和自己进入同一个朝代，同一段时光，那些金戈铁马的久远记忆，那个自刎的女子，那个满怀壮志的男儿，此刻叶修与他们是一体的，水乳交融，不分彼此。

    周泽楷倒是忙得很，学校新刊了告示，说是民族存亡的时刻，中华民族，绝不会是外人口中任人宰割的东亚病夫。周泽楷想了想到时候打仗了，他要去参军。只是近来不知有没有他可以做的。突然有人拍了他肩头一下，说∶“小周，最近出版社在刊印新思想的内容，人手不够，政府看得紧，不过实在缺人手，你来吗?”

    周泽楷倒是乐意的，三尺男儿自然是要为国家做事的，当即便答应了好友江波涛的邀请。他看了很多书很多文章，李大钊的，陈独秀的，还有俄国传来的关于革命的书籍，拜读了共产党宣言，缅怀了五月流血周。这段时间，他过的充实。当心血变成了手中的印刷体，流传于各个志士手中时，满心的疲累都化为了甘甜。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国家离得那么近，第一次觉得，他的人生可以发光发热，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时代里，化身一点星火。

    离人远离也有一段时间了，梨园里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了叶修的消息，凤园也冷落了许久，梧桐也新抽了芽，刘四爷是凤园里唯一流连的人，他从不过问叶修的去处，叶修不见了许久倒也不见老头子担心，只是他这顽劣的学生不在了这梨园还有老头子心里倒还是寂寞的。周泽楷倒是忙的无心在意这些了，只是偶尔闲暇时觉得，他这辈子，许是绝不会娶人的了。